做一个剑客或许并不难,他只需要一把剑而已,难的,是做一个活着的剑客。 断情殇是我的剑的名字。 断情殇,长三尺一寸,阔两寸四分,重六斤六两。
很久以前,我有个朋友,大家都叫他小叶,他总喜欢坐在汗罗山庄外的一棵大树下慢慢的把一壶酒罐进肚子里。当这个时候,他的双眼才会有一丝光芒闪出来。 那种光芒,很寒冷。 小叶的剑叫“断水流”,一个很好听的名字,我猜小叶一定没读过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借酒浇愁愁更愁”。否则他不会每天喝那么多酒,因为即使喝得再多,也无法将痛忘掉。 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小叶,他总会一边喝酒一边叫我丫头,他叫一声我答应一声,并乐此不倦。直到他喝醉,然后被我扶着踉跄的走进村子,躺倒在他的床上。 那棵树后面,是一座坟,坟里埋的,是小叶的妻子,慕容铃音,而慕容铃音心里装的,是小叶,小叶的屋子后面,是那棵树,那棵树后面,是一座坟,坟里埋的,是小叶的妻子,慕容铃音。 每当我想起这个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悲哀,这宛如命运的纠葛,一环紧连着一环,密不可分。
小叶说过,他的断水流从找到那一刻起这三个字就已经铭刻在了这把剑上,而我的断情殇却不同,这是我起的名字,它并不是一把什么神兵利器,它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,不过,我叫它断情殇。 至于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,我有两个解释,一,我喜欢这个名字。二,我也姓叶,所以我的剑也和小叶的剑一个姓。 小叶听到这里总是会笑起来,他会说丫头那我的妻子姓慕容你是不是找个丈夫也得姓慕容?但每次他这样说完双眼的光都会暗下去,然后把酒继续灌到嘴里。 因为他又看到了慕容铃音的墓。
故事说到这里看起来的确有些平淡,但我们的生活却也的确如此。 我很少见到小叶出手,甚至可以说一次都没。小叶每天做的事似乎只有喝酒而不是练剑,作为剑客的他已经死了,作为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的他,却还活着。 有一天,我看着他的双眼,告诉他求败又要向他挑战了。 求败的是确叫求败,而他也的确在求败。他一生打过四百八十七场战斗,胜了四百八十四场。 有三场他输给了小叶。 求败的手很稳,很稳的手拿的剑也很稳,很稳的剑杀人来自然也很稳。 他站在小叶面前,也盯住小叶的双眼,半晌,转身而去。 事后曾有人问起过求败为什么离开,求败长叹,我曾经败给小叶那三场,小叶说是因为我是求败而不是求死。假若我求死的话也许就不会败。可这一场,我并不想他求死。 求败说完,面沉如水。
这年的四月初七,是慕容铃音去世第三年的祭日。 一大早我去找小叶,却没见他在家。 他在的地方,也只有家的床上和慕容铃音的墓前。 我在坟前找到了他,他依旧在喝酒。 我要走了。 我说,很沉静,很清晰的说。 小叶顿了一下,没说话,仰头又喝下一大口酒。 走之前我要你看这个。 我拿出一枚发簪,扔向他。 银质的发簪,上面刻着几朵娇艳的风铃草和一片叶子。再下面有四个小篆。 慕容铃音。 这三年里,你已经成了个废人,我不用再担心你了。 我冷冷的说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冰得可以冻结一切。 小叶的目光也被慢慢冻结起来,很冷很冷。 还记得三年前败给你的那个女子么?她不甘心就这样失败,于是她找人杀了你的妻子,让你沉沦,让你堕落,你知道么? 这两年我守着你,只是看你是不是已经废了一切。今天,我了解了,你,根本不足为虑,断水流和叶焚,不过成为一个尸体和一块废铁而已。 叶焚,是小叶的名字。他的剑,叫断水流。 他,曾经是天下第一快剑。 我笑起来,笑声在慕容铃音的坟前回荡。这里只有我的笑声,和风的呜咽。 小叶的手动了动,向身旁的断水流那边动了动。 然后猛的起身,拔剑,前刺。 这一剑很快,快得几乎不可以躲闪。 或者说,自己根本不愿意躲闪。 我看着小叶的剑从我前胸刺进,听着肋骨和心脏被刺中的声音,那种声音,很尖锐,很痛苦…… 小叶的瞳孔也紧缩起来。不是么,我总是个那么出色的导演,一切都按着我的思路走着。小叶,你也不例外。 不……你不是杀铃音的人……你不是……你为什么不躲,为什么??? 那个男人抱着我的身体大声喊,也混合着风的呜咽。 呵……。我轻笑,抬起手去轻轻摩着他的脸颊。叶哥哥……只有这样,丫头才可以看着你出手,才可以看着你振作,不是么? 你个白痴丫头,你是猪啊,那么笨……笨……笨死了…… 嘻嘻…叶哥哥……丫头从来没见你那么慌乱过哦……丫头也很重要么……丫头好高兴…… 我的声音好弱……好弱……就像一不留神,就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…… 叶哥哥,那枚发簪是铃音姐姐送我的……我真的想看着你振作起来,铃音姐姐也一定会想的吧…其实我也好喜欢你……可是,我喜欢的这个男人就在我身边,我却怎么也得不到他的心了…… 视线渐渐在模糊,小叶的脸开始变得虚幻不定。我笑起来,那种笑容,很幸福。 然后这一生,都结束在了这个笑容里。
断情殇,长三尺一寸,阔两寸四分,重六斤六两。 断,断水流也。断水流,长三尺七寸,阔二寸一分,重十二斤三两二钱。 为断,而甘情殇。
恍若如梦 |